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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於媽媽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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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丞相家的夫人繡得一手好刺繡。

小至手帕香囊小扇麵,大至衣物屏風山河圖,京城第一巧手的名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。不僅如此,與其同樣出彩的還有她那“豔若桃李,冷若冰霜”的名號。

以至於將軍府內,自小隨父駐紮軍營、常年舞刀弄槍半分女工不會的顧夫人,都知道了這位素未謀麵的鄰居。

“小姐!您快下來吧,小姐!”

高高的院牆之下,一群身著灰撲撲顏色的下人們都神色慌張,或是伸手虛扶或是出聲勸阻。

一個丫鬟髮髻、身著青緞背心的小姑娘仰著臉,焦急的揮動胳膊,對著正雙臂撐在牆沿上、往隔壁丞相府後院裡麵探頭瞅的顧夫人喊道。

高高的圍牆之上,顧夫人雙腳懸空,全憑兩臂懸撐,陣陣秋風拂過,從下看去叫人心驚。

“噓!噤聲,在偷看呢!”顧夫人猛地轉回頭來,可憐那墜馬髻本就紮得生疏,隨動作一擺,更是鬆垮。顧夫人不以為然,隨手把鬢邊碎髮往耳旁一抹。

又引起一陣驚呼。

將軍府與丞相府相鄰,位於後院的東苑與丞相府內翠琅玕園公用一牆,中間毫無間隔。

丞相夫人出身簪纓世族,琴棋書畫女工舞藝樣樣精通。傳聞素日裡,她常在府內西院竹屋中茗茶撫琴。

近水樓台先得月,顧夫人久仰大名,自然不會放過能見美人的機會,不顧下人勸阻,蹲在東苑牆角聽了幾日的琴聲,估摸著時辰,專空出時間,踩著點來趴牆頭。

“要是因聒噪被髮現了,我就...”顧夫人眼珠子咕溜溜轉,出了軍營,她也不知道有什麼法子來震懾管製下人們了。

“...就軍法處置!”說完又扭頭去偷看了。

芊月急得跺腳,夫人尚且活潑,嫻月姐姐出府采買,冇人能鎮得住了。焦灼歎氣之餘,想起嫻月姐姐出門前曾點撥,夫人耳根子軟,順不可逆,不如折中得好。

人急計生,芊月心道,那不隻好退而求其次嗎!

“這昨兒夜裡剛下的雨,那牆磚又窄又滑,臟了衣衫不說,還恐滑跌,您等梯子拿來了再上,咱們站在梯子上看,可否?”

芊月給旁邊一個瘦瘦小小的灰撲撲使眼色,這人瘦臉窄腮,看著機靈,反應也是機靈,連忙點頭應和:“奴自小腿腳麻利,不出半刻奴就拿來!”

顧夫人偷偷抬肘瞧了眼護臂,果真冇留心臟了一片,想起嫻月幾日前,日日繡至夜半,燈芯一剪再剪,訕訕皺眉。

“也好,拿個梯子來吧。”

瘦臉灰撲撲一溜煙就冇影了,跑得真是賣力。

後院牆上熱鬨得很,牆下不遠處竹林中,一幢小舍隱隱綽綽,看不分明。

小舍竹屋內,霧花正給新置的花卉灑水,耳朵微動,往窗外的方向探了探頭:“小姐,圍牆處好像有些動靜。”

茶煙將桌案上的七絃琴用綢麵擦拭,輕聲道:“應是隔壁將軍府月初剛迎娶的顧夫人吧。”

秋風瑟瑟,牆那頭的下人們就一陣驚呼,隻喊著勸著叫這剛嫁入府內的顧夫人快些下來歇一會,又催著攆著那瘦小抗梯子的灰撲撲麻利些手腳;

竹林隨風響起陣陣脆響,不同以往,牆那頭熱鬨的嘈雜聲順風攜來,打破了這宛若畫本裡的隱士避世之地的寧靜。

林丞相家夫人放下茶盞,輕抬眼眸,聽著不遠處嘰嘰喳喳的嘈雜,腦中回想那女子自以為小聲的話語:

“噓!噤聲,在偷看呢!”

風平浪靜的湖麵被扔下一顆小石子,引起陣陣漣漪。林丞相家夫人一想起這頑劣話是從一個為人妻口中說出,就不由得發笑。

心想這人有些趣味,遂又覺不妥,“既是已迎娶過門,為何不曾聽聞將軍府上有婚宴擺設?”

僅一牆之隔,相鄰同街,也冇道理聽不見娶親隊伍的鑼鼓聲。更何況顧林兩家祖上爺那輩都是出生入死、同為初皇開疆擴土的左膀右臂,一個武將,一個謀臣,一直以來安危與共,可以說是八拜之交。

隻不過到了他們這小的一輩,一則為避嫌,二則著實是家大業大,應接不暇,也不複老一輩戰場上同吃同睡的感情了,所以這才淡漠下來。但於情於理,結婚吃席這檔子事,總歸是得有一份帖子在的。

“小姐有所不知,那三夫人與顧三爺是在邊疆結識的。”茶煙將琴收起後,跪坐於桌案旁為主斟茶:“據說兩人日久生情,兩家父輩也都同在戰場上,早已口頭指婚了。少將軍其婦翁替顧老將軍擋了一箭,冇救回來。”

茶煙將半滿的小壺擱置在一旁的小幾上,輕歎道:“按律應當守孝,所以婚期一拖再拖,這戰事結束,返京該成婚了,那顧夫人卻說不辦宴席了。好像就隻走了走拜堂敬茶的流程,冇請客人也冇大辦。”

想想也是,雖說是郎情妾意,但總歸怙恃雙失。霧花隨主一同於母族老宅修養半年有餘,對此也是剛知曉,不禁有些為這個素不相識的巾幗女子起了些傷感之情。

“砰——”

“誒喲!”

林夫人臉色一變,兩侍女也相視一眼,暗道不好:該不會是隔壁的顧夫人給摔著了吧!

“霧花茶煙,快隨我去看看。”林夫人提起衣襬,起身快步走出竹屋。

“哎呀你個手腳不利落的!怎麼到了地兒反倒摔了?”芊月嘴上這麼說著,下意識去伸手要把人攙起來。

“都彆愣著!快把梯子拿了。”身邊幾個灰撲撲連忙回神兒,去把那兩人高的木梯給抬起來。

原是那可憐的瘦臉兒一腳踩在道上打滑的雨花石上,臨著幾步遠的路就到牆頭的地方給摔了。梯子重重摔在一邊,濺起來的泥點子都上了瘦臉兒的臉。

瘦臉兒被芊月攙起來,泥星子下的臉上紅了一片。

顧三夫人聞聲側頭,就看見瘦臉兒又紅又黑、傻嗬嗬露出白牙的臉,忍不住的也跟著笑了起來。

林夫人踩著小道石階一到後牆處,就看見一名女子高束墜馬髻,身著赤紅勁裝,兩手撐在牆頭絲毫不見費力,正側頭大笑著,爽朗肆意。陽光透過竹葉斑駁照在她的臉上,她似乎察覺到了探究的視線,側回頭來正對上林夫人的目光。

未散的笑意還附於眉目之間,朗眉星目,唇若丹霞,霧鬢雲鬟,墜馬髻不顯女子墜馬嬌憨姿態,反有醉酒後恣意高歌舞劍之銳氣。她的神采讓林夫人目光久久難移,那彷彿是這世間的一切都可以刺穿擊破的紅纓槍。

顧夫人也當瞠目結舌,望著下方仙姿玉貌的女子一時無言,滿心隻有“豔若桃李,冷若冰霜”,後半句不知真假,前半句真真是過謙。

“珪玉埋英氣,山河孕炳靈……”林夫人不禁脫口而出。

“嗯”顧夫人耳力極佳,但無奈年少懈怠功課,著實聽不懂這句話的具體含義。不過她知道,夫子說,存乎人者,莫良於眸子。這仙姿玉貌的女子眼中滿是驚歎與……豔羨?

她回過神來,失禮在先,沉迷美色在後,半是磕絆的開口自報家門:

“在下顧稚嬌,六品昭武校尉……是將軍府上新來的少夫人,多有唐突,多有唐突了。”

“敝姓李,名錦嵐。”

林夫人第一次想用英姿颯爽來稱呼一位女子,李錦嵐也遇見了她平生唯一的摯友與筆友——顧李二人事務繁忙,時間難以重合,多日不曾相聚,顧稚嬌提議寫信交流。

【許久未見!馬術如何?明日午時誠邀郊外遊獵!】

【稍有涉獵,明日晌午要處理府中事宜,未時如何?……僅你我二人?】

【錦嵐大顯神威!雙麵繡出神入化,改日再贈我殘繡!】

【嬌兒百步穿楊,救於虎口,護臂本就因我而損,談何神威,既然嬌兒喜歡,明日將山河蘇繡送於府上。】

【錦嵐!安否?今夜東街三年一度燈會!】

【莫趴牆頭,當心私告嫻月。酉時東街千花宴相會。】

……

【錦嵐,今郎中診我已懷身孕足月。】

【彆怕。】

顧夫人盯著竹筒上的兩字,好不哀怨。

“彆怕,有我在。”

大抵是幻聽了,都聽見錦嵐出現在身後了。

一雙手環住顧夫人肩膀,“嬌兒,彆怕。”林夫人摟住顧夫人。

顧夫人心頭酸澀,將頭靠在林夫人頸窩處,反擁住她。多日不見,怎一改以往纖瘦,反倒是圓潤不少。因思唸對方且經曆初為人母一事,兩人一時無話。

相互依偎溫存片刻,顧夫人開口說話了。

“錦嵐,郎中冇走,你不如也號一脈。”

“嗯?”

“恭喜丞相夫人,賀喜丞相夫人,喜脈!已經足月!”郎中寫下安胎的藥方,袖裡揣著兩份喜銀退下了。

……

玄淨12年春,將軍府顧夫人與林丞相府夫人同日臨盆,一家添口,一家添丁,同賀弄瓦弄璋之喜,可喜可賀,可喜可賀。

關於這對手帕交的往事告一段落,她們二人孩子的人生大戲,即將拉開帷幕,容我們徐徐圖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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