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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謂過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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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念第一次“見到”陳見山,是在純陽地圖的空霧峰副本門口,當時,她還是個剛出新手村的遊戲小白。

而陳見山,已經是手持橙武身背夜話的全服排名劍純,用後來熟悉的遊戲行話形容,那就是“死過八百個情緣的犀利阿胎”。

也許是這位大佬賽季末閒來無事,抑或是陸念現學現賣的地圖喊話起了作用,就這樣,她收穫了遊戲生涯的第一位師父。

那時候競技場裡的熱門配置是劍氣花,陳見山的固定隊裡有很多犀利的DPS,倒是高段位意識流的奶媽偶爾缺席,於是乎,陸念棄劍執筆,離經易道為一人,箇中心思,不言而喻。

再後來,他們放任師徒之外的情愫悄然生長,不點破、不言明。

現在想來,曖昧期纔是最妙的,進可攻,退可守,倒不會失了體麵。

“念念,在想什麼?”沈青青見室友愣神,不由出聲詢問。

陸念及時收起眼底的嘲諷,仰起頭,又是一幅燦爛的麵容:“當然是在想暑假的安排咯。”

沈青青聽到後很是激動,瘋狂向她安利雲南,說是有個帥哥朋友在那開了間客棧,不去一定後悔終生……

半小時前,教室。

這是陸念研一的最後一堂經濟學原理課,講台上的紀老滔滔不絕,她卻有些心不在焉,原因是剛纔微信彈出的訊息。

群名:“關心一下自己”

群主楊景明:“馬上放暑假了,家人們出來約飯啊!在本市的都來,彆讓我挨個點!!”

並@所有人。

這是陸念玩網遊時加入的幫會,雖然現在大多數人已經現充,但靠著熱心幫主的號召和當年大家一起巡山欺負小朋友的情誼,組織線下活動也很常見,不常見的是,萬年潛水的陳見山冒泡了:“哪天,在哪兒”。

“誒?老陳你捨得從美利堅回來了啊”

“哇哦,陳道長也要參加聚會嘛,#欣喜#”

……

群內訊息刷的很快,熱情空前高漲。

陸唸的心不受控製地顫了一下,隨即眼底是一片冰冷,對這個人,對這個很久冇被提起過的名字。

江湖快馬飛報!“八荒歸元”俠士在純陽宮對“聽風吹雪”女俠使用了傳說中的【真橙之心】!以此向天下宣告:八荒歸元對聽風吹雪之愛慕,奉日月以為盟,昭天地以為鑒,嘯山河以為證,敬鬼神以為憑……

那是他們新賽季成功打上十二段的晚上,遊戲中的陳見山仙風道骨,一步神行,將陸念帶到初見的副本,煙花在腳下綻放,世界頻道刷著祝99。

那一刻,她透過電腦螢幕,撫摸著畫麵中的道長,他眼中似有山雪融化,然後映出一個小小的她。

後來的記憶太過美好,她不捨道與旁人,同時也太過沉痛,經不起翻滾。

遊戲的結局:陸念也成為了彆人口中的“阿胎”,揹著夜話白鷺,穿著劍茗校服,走過每一片飄雪的地圖,孤零零的,如天寶年間一場夢。

陸念冇有去這次聚會,倒也不至於特意撒謊,因為不巧地是當天有個大學同學結婚,原本隨個份子就好了,但現在,她決定現場觀摩一下婚禮。

其實是送了一口氣的。

她也說不清自己的“鴕鳥心態”從何而來,和陳見山分手已經五年之久,若說有什麼特殊的,那便是——他們是彼此的初戀。

“念念,今天打扮這麼漂亮,要去見帥哥?”沈青青好奇道。

被她詢問的陸念正在對鏡整理儀容,她今天選了一條齊膝小白裙,對襟,方領,露出精緻的鎖骨,加上微卷的長髮,頗有點白月光的感覺。

“寶,有帥哥怎麼會不帶你,參加婚禮呢。”

酒宴結束在八點多,天已然全黑,路邊霓虹燈閃爍,像那首歌“車尾燈往前走,像一條河”。

陸念決定走一段路消消食再繞回來開車,於是在門口一一揮彆了老同學,這輛代步車是老爸獎勵她考上研究生,倒也迎合了她自駕遊的愛好,便冇有拒絕。

海濱城市有個好處,就是夏夜裡的風還算清爽,繞著環島路散步,著實愜意,然而,很快她就開心不起來了。

幾步遠之外,立著一個人。

陸念也很佩服自己,過了這麼久,還能如此輕易地在人群裡捕捉到他,許是因為常年運動的習慣,他的身形更顯挺拔,眼神也更加銳利,不知從何時起就鎖定了她。

那一刻,她想到了拜倫的詩:

“若我再見到你,時隔經年,

我該如何賀你?

以沉默,以眼淚......”

而陳見山眼中的陸念,像一隻在風中顫抖的蝴蝶,觸目是飄動的白和倉皇的神色,他很怕再往前一步,蝴蝶就會飛走。

事實上,“蝴蝶”很快調整好情緒,傳來一句:

“好久不見,陳見山。”

“去哪裡,我送你。”他像是從未離去的老朋友,隻字未提過往。

“不巧,今天有開車。”

“那你送我。”語氣不容置喙。

“不順路。”陸念下意識的拒絕,但說完就後悔。

果然,下一秒陳見山輕笑了下,都不知道他住哪兒,何來的順路與否。

車廂內,隱約浮動的淡淡酒味讓陸念回了神,這才記起他是從聚會來的,被灌酒是肯定的,也不知道剛纔吹了風,明天會不會頭痛,想到這,她及時打住並扯了扯嘴角。

下過雨的高樓

天亮前的風醒來的我

灰藍色的天空往事如雲眼中濃縮

街燈廣告行人繁榮的寂寞圍繞了我

閱讀不完的夢

在日子裡寫成小說

摩天樓外的下班人群向車站移動

車尾燈往前走像一條河

......

感謝車載藍牙,讓一路上的沉默不那麼尷尬,如果是平時,她會哼著喜歡的歌,悠哉悠哉,但現在,隻想快點到達目的地。

終於下個路口就到了,她偷偷用餘光去打量身邊的男人,他在看窗外,玻璃上光影模糊,閃爍著路燈。

“到了。”他說。

“嗯。”她回。

“什麼時候加回來?”他問聯絡方式。

過了很久,久到自動播放下一首歌。

“過了這麼多年,你憑什麼認為我們還能做回朋友呢。”她轉向他,目光沉靜,毫不躲閃。

但在看不見的角落,拳頭緊攥,微微顫抖。

他終是下了車,說了句:

“好久不見,念念。”

陳見山倚在窗前,望著樓下的車緩緩駛離,隨後坐在沙發上,扯開了領口,慢慢往後仰,閉上眼,腦海裡開始一點一滴,回放今晚的陸念:

小巧的眉骨,失措的眼色,抿嘴時露出的梨渦,比記憶裡更飽滿的胸部曲線.......指間的灼熱止住了他的冥想,不得已掐滅了煙,嗤笑了一聲。

小姑娘長大了,已不再是跟在他後麵,軟聲叫師父的模樣了,反倒像一隻刺蝟,他靠近半分便豎起屏障。

他思忖片刻,果斷撥通了楊景明的電話。

陸念回到宿舍的時候,沈青青正在抹身體乳,邊上播著最近的虐心八點檔,正巧放到男女主闊彆多年再次重逢的戲碼,男主孑然一身,風光霽月,一如初見,而女主卻是推著嬰兒車,麵容憔悴,儼然全職家庭主婦,物是人非。

你瞧,連國產編劇都對男性群體偏愛,為什麼歲月就隻蹉跎女性呢,為什麼離開愛情,她們就不能在其他領域找尋自我,閃閃發光呢?

她忍不住想,自己這些年,又是怎麼過來的呢,當初陳見山為了理想,毅然決絕地離開,她無限震動,委屈、不甘的同時,還有一些豔羨和自卑。

那一刻,她決定拋棄依附於人的心態,拚儘全力成長,讓自己成為“山”。

某種程度上,她應該感謝陳見山的,誠然,愛可以讓人變勇敢,但恨,可以讓人快速成長、變得強大。

這一晚,陸念再次夢到了陳見山。

機場,鉛灰色的天。

雜亂的腳步聲從四周湧入,入眼是一個個模糊的身影。她站在值機大廳,抬頭尋找航班資訊,卻怎麼也看不清螢幕上的字。

汗水將額前的碎髮打濕,她變得焦灼起來,開始沿著玻璃落地窗奔跑。

窗外,客機們有序地從軌道滑行起飛,帶起陣陣轟鳴,很快,便消失不見。

陸念瞬間耳鳴,痛苦地蹲在地上。

突然,周圍變得異常寂靜。

吧嗒吧嗒

有雨滴落在臉上,她抬起頭,猛然發現自己置身一片曠野,大霧瀰漫。

心臟的跳動聲,彷彿近在耳邊。

她緩緩站起來,順著一個方嚮往外走,不知過了多久,遠處有光亮傳來,似是出口,於是她加快了腳步,想要早點走出霧區,她記得,她要找一個很重要的人,恰在這時,背後傳來清晰的男聲:

“念念,你在找我麼?”

她猛地轉身,向他跑去。但所有空間,在此刻支離破碎。

......

從夢中醒來,她緩了緩心神,然後輕手輕腳地下了床,拿上抽屜裡剩的半盒萬寶路出門。

深夜的天台十分寂靜,閉上眼,風就在耳邊。

香菸是在分手後染上的,冇有依賴成癮,偶然煩躁時會拿來壓一壓罷了。

《海邊的曼切斯特》裡有這樣一句話,大概意思是:你要允許,一些人是走不出來的。於是她用這句話撫慰自己,撫慰那些恍恍惚惚的日子。

時至今日,即將痊癒。

可是憑什麼,他一出現,就能輕易將她再次拉進深淵呢?

又憑什麼,擔驚受怕、抬頭仰望的永遠是她?

她不甘心。

陸念睜開眼睛,看著遠處的點點星火,暗暗許下決定:

她要讓陳見山也嘗一嘗患得患失、夜不能寐的滋味,更要讓他從自以為的至高點驟然墜入萬丈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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