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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3章 狄波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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薄暮冥冥,雨孱雲愁。

楚涵月垂裳而跪,麵對祖宗祠堂裡數以百計的牌位,低頭不語。

長跪一夜,她早已累得昏昏沉沉。

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小廝的推門聲,隨即一聲怒斥,如劃破天空的閃電:“逆女!若全族因你獲罪,你要我如何對得起楚家列祖列宗!”

楚雲山推開大步走來,錦繡華服的衣角被雨打濕了一半,他麵對祖宗牌位老淚縱橫,望向楚涵月的眼神卻厭憎交加。

“早知今日,我就不該一時心軟,聽你孃的遺願讓你掌西街米鋪!如今得罪了範陽秦氏,招來禍事,該如何是好?”

“父親息怒,”楚涵月咬著顫抖的唇,為了讓自己好過些,違心認錯,“女兒不知秦家人有意屯糧,是為在如今大荒之年抬高米價。更不該施粥於難民,惹怒秦氏,錯在女兒。”

抬頭時,祠堂兩側刻著的家訓映入眼簾,龍飛鳳舞的大字“禮以行義,義以生利,利以平民,政之大節”。

“婦人之仁!那些難民與你有何乾係!”楚雲山破口大罵,“因為你,秦家人狀告我族勾結叛黨,趁災年收買人心,圖謀不軌,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!你在這罰跪至死都不足惜!”

已經死了。

楚涵月表麵愧疚得幾乎落淚,內心卻悲憤交加。

原本的楚家大小姐已因此於昨夜撞柱自儘,現在的楚涵月是穿越而來的靈魂。

她本是一名大學生,在圖書館熬夜趕論文,下樓梯的時候一時失神摔倒,兩眼一黑。

再睜眼時,隻見祖宗靈牌,香燭繚繞,還有似洶湧洪水的記憶湧入腦中的混沌感。

楚家祖上是小販,靠走南闖北、販賤賣貴起家,一直秉持“富而行其德”的理念,多年以來靠口碑名聲積累了萬貫家財。

祖父曾結交一位名叫孫世嘉的朝廷大員,依靠對方的勢力在京城紮下了根。

傳到楚雲山,即原主的父親這一代,內有族人勾心鬥角,外有強敵虎狼環伺,祖訓漸漸被遺忘,家族也逐漸冇落。

大梁富商巨賈繁多,自然有人盯上楚家,範陽秦氏便是環伺的虎狼中最凶的一頭。

本朝建國不久,門閥世家依舊占據了大量朝廷官員的名額。秦氏經營日久,族中子弟半數入朝為官,半數效仿陶朱經商。

剛巧楚家依仗的孫世嘉捲入謀逆案中,楚家失去依仗,是下手的良機,楚涵月施粥一事不過是秦氏找的藉口罷了。

“我與族中長老商議過了,”楚雲山怒而揮袖,“此事是你一人所為,與家族無半點乾係。”

楚涵月抿抿乾裂的嘴唇,氣若遊絲:“父親的意思是,讓女兒去衙門認罪,一力承擔?”

楚雲山目光冷冽,冇有半點溫度,他從袖中掏出一卷白綾,扔在地上:“不是去衙門,而是你自我了斷。楚家已將你除名,你犯了罪,自然也與楚家無關。”

這是要活生生逼死她,讓她畏罪自殺。

楚涵月心中蒼涼。

能逼死族人的家族,能把親生女兒推出當替罪羊的父親,她還能指望什麼呢?

一念至此,楚涵月把心一橫,索性豁出去了,置之死地而後生,與其被動地被家族拋棄淪為棄子,不如她主動入彀。

“父親以為,如此,秦氏就會放過楚家嗎?楚家逃過這一次,便不會有下一次嗎?楚家究竟是亡於我之手,還是亡於父親之手?”

此話一出,楚雲山臉色大變。

祠堂中某種凝重的威嚴一下子壓了下來,如弦上利箭、鞘內彎刀,一觸即發。

他麵目猙獰,雙目爆出,可怖得不像一個女兒的父親,咬牙切齒道:“誰和你說的?”

“女兒自己發現的。秦氏專橫跋扈,魚肉百姓,依仗朝中之勢排除異己,多少人敢怒不敢言?不就是因為世家存世百餘年,無數人力物力為其所用,平民百姓不可與其相鬥嗎?”

長跪一夜,楚涵月早已饑渴交加,但她的聲音如風中的簫聲,字字悠遠,句句清晰,擊中了楚雲山的內心。

見楚雲山似有所動,楚涵月又添了一把火:“即使女兒自戕謝罪,秦氏也未必會承認女兒與楚家毫無關係,倒不如楚家戴罪立功,把女兒押送至官府,或可明哲保身。”

在楚家是被逼死,送至官府也是死,但謀反是重罪,秦氏未必能一手遮天,打點所有經手此案的官員,倒不如搏一搏,看是否還有生機。

楚雲山眯眼打量她:“你願意去官府認罪?”

“楚家生我養我育我,”楚涵月悄悄擰了自己一把,讓眼圈泛紅,秋瞳將泣未泣,“我自然願意為家族獻身。”

“好孩子,”楚雲山麵色一變,又成了慈父,“為父也是逼不得已,你願意為家族獻身,再好不過了。”

……

公堂問案,主審官頭頂“明鏡高懸”匾額,身後是紅日海水祥雲圖,驚堂木一拍,喝道:“犯人楚涵月,勾結叛黨,供給財物,收買人心,圖謀不軌,所犯之罪,你鋪夥計已儘數認下,你認是不認?”

楚涵月一身素衣,被兩名手執水火棍的衙役押著,跪在堂前,冷汗淋漓。

依大梁律法,三人成供,且須有物證。隻要有三個人的供詞作證,再加上物證,就可以定下一個人的罪行。

不知那範陽秦氏有何等本事,竟收買了她執掌的西街米鋪夥計作偽證,眾口鑠金,她再難辯解。

“稟大人,民女,無罪可認!”

謀反是十惡不赦之大罪,審理案件的官員再屍位素餐也不會視國紀綱法如無物,要定她的罪,還缺物證。如今證據不足,案件就會移交上一級部門審理。

這是她想出來拖延時間的辦法。

不料主審官板著臉孔,抓起一把簽子擲到堂下,中氣十足喝令道:“公堂之上,休得狡辯!來人,立刻用刑,重打八十大板!”

楚涵月據理力爭,語速飛快:“大人,依大梁律法,物證不在,不可定民女之罪。”

主審官冷笑一聲:“大膽刁民,你以為隻有你懂得王法?若犯人狡賴不招,本官自然可以用刑。來人,給她用杖,打到她招為止!”

眼見衙役持杖上前,楚涵月腦海中警鈴大作。

正在此時——

【叮咚】

一道奇怪的機械聲不知從何響起,讓她渾身一震。

【宿主您好,檢測到您已麵臨生命危機,成功綁定職業測算係統。】

【當前等級:1,解鎖職業資訊檢視、職業指引功能,每日可使用點數:10。】

【請您合理運用係統,在危難關頭生存下去吧。】

機械電流般的女聲在這段話後消失得無影無蹤,楚涵月正恍惚著,抬頭望去,卻見主審官身邊出現了一個透明的小框:【是否選擇檢視此人的職業資訊?消耗點數:1】

細細一看,主審官身後,隔著牆,似乎還有兩個同樣的小框。

後堂有人?

此處是公堂,能藏在後麵的人,身份想必不簡單。

楚涵月福至心靈,連續選了三個是。

【剩餘點數:7】

緊接著,一大段資訊出現在她眼前。

原來這主審官是秦氏扶持的刑部員外郎,這些年受秦氏指使,隨意編織罪名,排除異己,冇有證據便屈打成招,是十成十的酷吏。

而牆後兩人,一人是秦氏子弟秦仁城,現任刑部司邢司郎中,是僅次於刑部尚書、刑部侍郎的刑部第三號人物。

另一人則是上一屆武狀元,羽林左衛中郎將沈之奕,以貧寒之身官居四品,與秦氏並無關係。

想來此事牽連到了孫世嘉謀反案,是以天子派了心腹近臣前來陪審。

此時,楚涵月已被按在行刑凳上,執役公人手持紅漆大棍,勁風揚起,即將落下。

她咬緊牙齒,感覺到自己的雙手都在情不自禁地戰栗,成敗在此一舉。

“民女有關鍵線索要招!事關孫世嘉!”

主審官充耳不聞,一雙毒蛇般陰狠的眸子定在她身上,如同看一隻青蛙:“行刑!”

“且慢!”一道斷金碎玉的聲音響起。

隨後是兩人走近的腳步聲。

楚涵月氣息一鬆,整個人癱在行刑凳上,看來她賭對了。

目光往上打量,說話的年輕男人腳踏烏皮履,著淺緋色官衣,革帶束腰,掛玉佩青綬,銀魚袋,頭戴獬豸冠,英偉俊朗之餘,還有幾分龍章鳳姿的威嚴氣度。

他擋在楚涵月和主審官之間,緩緩道:“即使是沈某麾下的羽林衛,也禁不起八十大板,何況她一弱女子。大人,你這是擺明瞭要把她活活打死在公堂之上?”

主審官眼見站在後麵的秦仁城拚命對他使眼色,立刻諂媚堆笑,拱手道:“沈郎將在羽林衛當值,對律法知之不詳,此女詭言狡辯,不用重刑,不會招啊。”

不料沈之奕揚眉,有條不紊道:“依我大梁律法,訊問罪人,必先以情,審其辭理,反覆參理,猶未能決,事須訊問者,立案,取見在長官同判,然後拷訊,違者,杖四十。大人身為刑部員外郎,審案的過程倒與律法有出入。”

秦仁城暗自一驚,冇想到沈之奕一介武夫對律法竟也有瞭解,趕緊插話打圓場:“刑部自然秉公執法,隻是,沈郎將你也看見了,她不認罪啊。”

沈之奕講起律法來頭頭是道:“犯人麵對實證拒不認罪,方可用刑迫其招供。她既說了要招,為何不聽?”

秦仁城與主審官對視一眼,明白了今日在沈之奕麵前,想屈打成招是不可能了,隻有妥協:“犯人楚涵月,老實交代!”

楚涵月從行刑凳上站起身,她身姿纖薄,發如雲,麵如雪,彷彿虛弱得不堪一擊,可目光又散發著一種難言的堅毅。

“亢旱之年,赤地千裡,兩江百姓無粟米充饑,或闔門而歿,或覆族而喪,倖存者逃難至京城。”

“民女施粥於難民,並非收買人心,而是懷著悲天憫人之心,更無犯上作亂之意。”

“至於勾結叛黨,供給財物,實乃無稽之談。人證可偽造,物證卻難尋,二證未齊,不可定民女之罪。望大人明鑒。”

沈之奕出身貧寒,幼年也曾食不果腹,露出略有動容的神情。

但秦仁城搶先開口:“可你楚家與反賊孫世嘉來往甚密,如何解釋?”

這供給財物的罪名,是萬萬不能認的。

“來往並非因為錢財,而是……”楚涵月心中一動,想到了方纔綁定的係統,“民女工於相術,可相麵測前程。孫世嘉被民女言中命有大難,心生不喜,疏遠我族,並非來往甚密。”

相麵?

望見麵前兩人狐疑的眼神,楚涵月從容道:“大人若是不信,民女可為二位測算一番。”

沈之奕尚未說話,秦仁城卻似笑非笑開口:“好啊,那你算算沈郎將前程如何”

“是。”楚涵月應得乾脆,她轉頭凝神細觀沈之奕的麵相,實則消耗了5點數使用職業指引功能。

係統顯示,沈之奕驍勇善戰,英膽淩雲,天賦超然,宜從軍為將,建功立業。

太寬泛了,得再細緻一些。

她又用了2點數選擇“詳細建議”。

以沈之奕目前的情況,若想扶搖直上,係統給出的建議是……“三月之內,勤習馬球”?

楚涵月怔愣一瞬。

馬球是吐蕃人的運動,傳至大梁已有數十年光陰。先帝得知吐蕃人打馬球有利於訓練騎兵後,便在大梁促進開展這項運動,如今馬球在大梁頗為盛行,已成為豪門大富人家慣常的遊戲。

要沈之奕一名武將,學豪門子弟玩樂的手段?

她嚥了口唾沫,垂眸掩去慌張的神色,故作鎮定道:“郎將骨法成就,貴不可言。目氣赤脈貫瞳子,語則紅氣浮麵,若為將,定可封狼居胥,飲馬瀚海,勒石燕然。”

秦仁城哼笑一聲,這種套話,誰不會說?

可楚涵月接下來的話,卻讓他訝然無言。

“郎將若想青雲直上,三月之內,勤習馬球,定有所獲。須知馬球場上形勢瞬息萬變,靠速度單刀突圍,或有奇效。”

沈之奕和秦仁城對視一眼,儘皆看見對方眼中的不可思議。

此話看似戲謔,但三月後,吐蕃使節將出使大梁,屆時,會帶著吐蕃最優秀的馬球隊與大梁最優秀的馬球隊來一次較量。

天子為了此次比賽,命禁軍挑選箇中好手勤加練習,誓要讓吐蕃人铩羽而歸,以展示大梁風采。

可此事保密,楚涵月一個民間女子如何得知?

莫不是她說的都是真話,她真有相術之能?

秦仁城心念電轉之間,決心寧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無,揮袖道:“把犯人押回去,此案容後再議!”

……

這一容後,便是三月。

楚涵月在牢裡關了三月,雖未受刑罰,卻著實枯燥。她索性趁這段時間利用係統把牢裡獄卒、犯人檢視了個遍,倒升了一級,每天可使用50點數。

直到某天,秦仁城親自來了獄中,態度不似上次倨傲,反而謙和有禮,笑意盈盈。

“楚姑娘受苦了,某已查明,姑娘與謀反案確無乾係,現下便可回府休養。先前某禦下不嚴,冤枉了姑娘,望姑娘海涵。”

楚涵月接過名帖,心知大概是先前自己的話應驗,回以假笑:“大人明察秋毫,民女自然不會生怨。”

“楚姑娘,”秦仁城心癢難耐,迫不及待道,“可否為某測算一番前程?”

楚涵月立刻裝出一副弱柳扶風模樣,推辭道:“大人有所不知,測算一事頗耗精力,若狀態不佳,隻怕結果有失。”

“某疏忽了,”秦仁城從袖中掏出名帖,兩手遞上,“這是某的名帖,為表歉意,來日必登門拜訪。”

在秦仁城的陪同下,楚涵月走出牢獄,走到照壁前,她微微停了片刻,回頭看了一眼一幢幢威嚴聳立的衙門門舍。

她險些因世家算計,喪命於此。

可如今,世家子卻態度殷勤,親自相送。

世家,可笑至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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